2009年3月8日 星期日

那些年的人與事-子不語篇

前言:本文是小弟在服役時,為了搜尋關於憲兵的兩三事,在Google輸入『憲兵』兩字後無意間發現的,其實內文中也僅僅出現過一次憲兵的字眼,然故事情節卻緊緊地攫抓住我的視線,這篇文章最後一段話,是最讓我湧生感動的文字。我忝為理工科的學生,對怪力亂神的事從不與置評,但偏偏在野外發生過幾次離奇湊巧之事,讓我對於超自然現象不得不存有敬畏之意。再者,作者的故鄉『三條崙』碰巧就是我初探野外研究的開始地,這裡對我有相當程度上的意義,純樸的村景更是令我感到親切。當兵的確是一個備受壓抑又苦悶的歷練過程,經過這一關很多事情都將蛻變。最後值得一書的是我與作者素昧平生,但是其部落格文筆造詣與攝影功力都是小弟認為可讓人細細咀嚼品味之作,小弟已徵詢過原作者chinchun兄同意,將其軍旅生涯作品『那些年的人與事』中一篇文章轉載自此,另POST出其BLOG網址如下:
http://chinchun.bluecircus.net/
http://chinchun.bluecircus.net/archives/military/

跟諸位分享,也再次感激chinchun兄同意讓小弟轉貼其文章。

--------------分隔線後為故事的開始------------------

九月的外木山,夜涼如水。

「排A,你是志願役的,希望你以後不要回到中隊去...」邱仔在安官桌前一邊擦著他珍愛的憲兵鞋,一邊跟我閑扯著。

「怎麼?為什麼不要我回中隊?」

此時邱仔神秘兮兮地放好他的擦鞋器具,一邊握著他的Motorola MTS-2000,一邊小心翼翼地瞪著鐵門外的動靜。

「我告訴你,」排A,「中隊有那個啦...」

此時邱仔的臉比起"那個"實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時我已經入伍一年,駐地也換過不少,這種事情,我還是第一次聽阿兵哥提起,更別提親身經歷過。雖然在鳳山受訓時,三更半夜在荒郊野外的亂葬崗行軍是家常便飯,倒也沒遇見什麼特別奇怪的事情。

「哦?那你倒說說看是怎樣的狀況?」我有些不置可否。

邱仔此時見到我有些興趣,就顯地更加神秘。

「聽說,在中隊後面的廣場,有人見過一個士兵,當然是編制外的士兵...」

「而且...」,邱仔此時壓低聲音...「聽說他沒有臉...」

此時是子夜十二點多。邱仔雖然看起來正經八百神秘兮兮,可我卻覺得他的表情有些滑稽。

「你想太多,下哨後趕快給我滾回去睡覺!」

「還有,」我補充道:「有新兵來的時候,不准跟他們提這些。貴台是否抄收?」

「抄收啦...」邱仔見我一點也沒被嚇到,只好自討沒趣地繼續瞪著他的鐵門。

隨著班哨的任務日漸繁重,人員來來去去,這件事情漸漸被我拋諸腦後。

七個多月後,中隊副連長退伍。由於我是志願役軍官,而隊長不是很信任另外一位陸官畢業的排長,於是那位學長就到了基隆嶼當島主,我則被拉回中隊擔任副連長。回到中隊之後,外木山那小小的班哨無法與這裡的任務相提並論。除了人員外,龐大的裝備及直接面對上級的壓力,使得我幾乎已經忘記自己還是個小少尉。當然,邱仔那天晚上跟我說的事早已忘的一乾二淨。

之後,發生了許多事情。

八月上旬,一批新兵下到中隊,中隊又顯的生氣勃勃。這批新兵有個背景很有趣的弟兄,他入伍前是個乩童,長的人高馬大,不過卻是個老好人。因為這個梯次只有他一個人來到中隊報到,上面是學長,下面也沒有任何學弟。換句話說,他現在是全中隊最菜的人...俗話說,菜不該死,罪該萬死。也因為這樣,我特別注意他的動靜,避免肇生危安。

話雖如此,意外還是發生了--而且,出乎我意料之外。

某日晚上,例行汽巡任務時,駕駛小谷一路上一付欲言又止的樣子。
小谷是個上兵,從下中隊就一直擔任駕駛。雖然話不多,卻是刻苦耐勞,也不會有老兵的惡劣習氣,是個值得信任的好弟兄。初到中隊時,除了一些幹部外,多虧他的幫忙,讓我很快進入狀況。

「有什麼話你就直接說吧,如果你不希望其他人知道,包括隊長,我會幫你保密。」

「嗯。」小谷點了點頭,直接就問我:

「副座,你相信鬼神嗎?」

「...沒關係,你僅管說。」此時這部老巡邏車內的冷氣呼呼吹著,雖然穿著長袖操作服,卻仍讓我不禁打了個冷顫。

「隊上真的有人看到了。就是那個XX梯的菜兵,當過乩童那個。」

「他剛下中隊時,有天我跟他出步巡,他一路上一直想跟我說些東西,可是我叫他閉嘴好好巡邏。直到有天我發覺不對勁了,我才要他跟我說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他有天深夜下守望哨時,煙癮難耐,於是就偷偷躲到中隊後面的曬衣棚偷吸菸。話說他爽到一半時,突然發現有腳步聲漸漸向他走來,他嚇的趕緊把煙丟掉,低著頭準備被抓。結果,那個人走到他跟前停住,動也不動。他不敢抬頭,就看著對方的腳等對方出聲。可是,他等了好一會兒,對方就是一聲不響。

這時候他突然發覺不對勁,因為他發現對方的軍靴是他沒看過的形式,綠色的褲子也打著綁腿,不是海巡目前不打綁腿的藍色軍褲。此時他不禁倒抽一口氣,再往上看,看到藍色的名條後,他確定對方不是自己人了...

最後,他鼓起勇氣看對方的臉,卻看到一張矇矓,沒有五官的臉...」

小谷一口氣說完,如釋重負。

我們看著外木山么六碉堡的海面,不發一語。

冷氣此時似乎有點強,我把車窗打開,透口氣。

「所以你相信他?」

「是啊,因為新兵不可能會說謊啊,根本不會有老兵跟他說這些,這是不成文的規定,老兵很忌諱的。所以副座你沒注意到嗎?深夜會在那一帶走動的都不會有老兵,清一色都是菜兵啊!」

「重點是,」小谷強調:

「我相信他。」

此時,我想起將近一年前,已經退伍的邱仔跟我說的有關中隊那個無臉士兵的事情。和我從小谷口中聽來的比對,有如裂像對焦屏中的影像,由模糊,漸漸地由兩個半圓合而為一,景象也漸次清晰起來。

我沒有跟小谷說這些,但是心裡已經有個底。

「後來我要他不要想太多,也叫他別擔心,有問題可以隨時找我。我也已經跟班長講了,不要再排他守望哨,就先讓他跟我出步巡。等他有學弟進來再說吧,人家也是人生父母養,總不能讓他嚇到逃兵吧。因為隊長不相信這套,所以我才跟副座報告。如果缺人上守望,我去也無所謂。」小谷開著他的巡邏車,若無其事地說著。

「你做的很好,我不會跟其他人說這件事。不過你也記得要保密,麻煩你了。」

小谷點點頭。

其實,那個新兵看到無臉士兵的地方,就在我的寢室外頭。但是,四個多月來我從來沒有感覺任何異樣。自入伍以來,對於這種超自然的現象,多抱持著半信半疑的看法。直到那個晚上,我才震驚地接受這個事實--原來,這世界上還是有許多我們無法解釋的事物。雖然某次裝檢前的深夜機巡時曾經追蹤一部在我眼前道路消失的車輛,但理性的思維告訴我那輛車子一定是走到我看不到的小徑了。要不就是過度疲累的我一時眼花,無法相信那是所謂的超自然現象。

不過,當天清晨回到寢室,疲憊勝過疑慮,一切又回到正軌。

自此,中隊依然正常操課,正常作息,如同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一般。那位弟兄如願地等到他的學弟--雖然也只有兩三個。而小谷,也在數月之後順利退伍,回去當他的良民。不久,我亦調動至大隊服務。後來,時常在深夜閒聊時聽著學長講起野柳女屍,和平島的無名幽魂以及種種部隊裡所發生過不可思議的現象。雖然都是他們親身經歷,卻也無法讓我感受那種現代知識面對無法解釋的現象時,無助的情緒。我只憶起,在小谷跟我說起這件超自然現象的那個深夜,其實我學到的不是人類知識的渺小,對大自然未知事物的敬畏。而是,我看到一位屆退老兵對人的溫柔敦厚,以及在苦悶,備受壓抑的軍旅生涯中,焠鍊而成的勇氣和圓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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