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3月10日 星期二

再見林鵰

終於結束了。

關於這座山的例行調查,終於在2004/12/11那天的早上九點三十分劃下了一道休止符。2001/12/21,我在鳳岡山苗圃的訪客記錄簿第一次簽下我的到訪記錄,再看看這次上山的伙伴,同級的就我最老了,不懂何以我會存在這計畫裡到這一刻。只記得在夏季的一場對話裡,因為賭爛而篤定地說出:『好!我會就做這計畫,做到結束。』

走在陽光難得侵入的人造林樣區裡,我竟還在納悶,何以這本完全不屬於我的樣區最後會落到我的肩頭,時光得回溯到大車翻落山谷的那一刻,以及我不再踏上菊島的那一天。

每次在六個樣點與樣點間來回,總會湧起很多思緒。在第一個調查時段的第六個點,我習慣坐在被砍倒的台灣杉上面休息,踢踹掉黏卡在登山鞋深刻的鞋底的泥土,看著殘留在這裡的木炭與灰燼,總會讓人也想利用這短暫的停留時間也來生一把火,讓這中海拔霧林帶的冷冽氛圍不要那麼讓人感到顫抖。

起身,繼續未完的工作。抖抖身子,抖掉一些落葉,也暫時抖去那些煩擾的思緒。在一向有千山鳥飛絕之感的林子,漫不經心地往前踱,偶而的鳴叫或目擊會稍微讓人回過神,放下掛於頸項的望遠鏡,用左手掌當墊板,草草在記錄表上劃上幾筆。對這一切,是無心了嗎?還有人還熱衷於此嗎?相信經驗是一連串累積的過程,時間到了半月也會自然圓,那又何必去汲汲強求些什麼。

少掉一些人與人之間的糾葛,這塊土地是值得愛戀的。這是最後一次的巡禮,在黃腹琉璃與鱗胸鷦鷯間歇的鳴聲裡,腦中突然發出的聲音。

在萬里無雲的天然林樣區上空,一次看到三隻林鵰盤旋而上。一時還是有那最初的悸動,但這念頭很快地被壓蓋下來,有誰會去在乎你在這裡看過幾次什麼動物?看再多又能代表些什麼?不論是握著機車把手還是汽車的方向盤,上山與下山都是一樣的顛簸,但路況比起第一次上來時好的很多。上山做調查,有時像是度假;有時像是逃避,有時得到什麼;有時失去什麼。調查一旦結束,想立刻下山的心情是不變的。

即便是最後一次,也似乎沒那麼令人留戀的。有什麼好留戀的?用腳踏用刀砍出來的路跡最終會被蔓草所湮沒,我們不過是奉命的例行造訪者罷了,而今指令結束,也該劃下句點。百步蛇與標蛇還有褐林鴞則是自始至終都未能一如前人的研究裡,活生生地目擊遭遇過。巧合的是開始與結束都有林鵰的影子,印象裡牠時而低颺於山林,時而遨翔上藍天,忽近忽遠,好像在收集著山林的各種線條;最後牠總會落入山的另一頭,再也看不到。

關掉四輪傳動,車子開始平穩地駛在柏油路上,這次再也不會回頭了,彼此繼續各自的旅程。


Indian Black Eagle,有緣,我們還會在山林裡重逢。

那麼,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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