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3月24日 星期二

外公,一路好走。

前言:

這是我服役時發生的事,軍旅生涯短短一年半載的時間,期間歷經大哥完成終身大事,但我身在部隊無緣參加喜宴,接近破百倒數之時,竟遇到外公過世,第一時間人還在部隊待命,人生的悲歡離合在服役的期間竟都體驗到了,轉瞬間我也退伍投入社會一段時間,原先以為外公的過世也會隨著時間漸漸淡忘,但在後憲論壇上看著各位學長分享軍旅生涯,而我也跟著參與其中,沒想到時間醞釀發酵記憶的力量遠比想像還大,每每提及軍旅生涯,就會勾起這段回憶,所以對於腦海中外公生前的點點滴滴也就越發深刻不可磨滅。

在這裡比較多的是我對外公的抱歉,其實我跟祖父的緣分很淺,祖父很早便過世,在我的印象記憶裡幾乎是個不存在的人,但我並未將對祖父的思念轉移到外公身上,反而因為貪圖與同儕兄弟玩耍之故,跟外公外婆顯得有所距離,很多事情都是要慢慢體會,隨著年紀增長,自省能力漸高,也才發現自己的不懂事。

我常在想,記憶與情感是怎麼產生關連?

因為雜貨店想起外公,因為某種行為想起某人,好多身邊周遭的人事景物都可能讓我們想起什麼。

僅以此文紀念我的外公-一個偉大卻平凡的小人物,謝吉春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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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再回到高雄,竟是參加外公的告別式。


前些日子從母親跟阿姨間的異常地通話以及密集地南下,心裡就在盤算要找時間回去探望外公。在部隊裡為了戰備測考還有勤務而忙碌,放假也從來沒正常過,就這樣拖過一天又一天。好不容易捱到部隊移防,打定八月初決定南下,就在放假前夕打電話想跟母親約時間一同南下,噩耗卻無預警的襲來,外公已經往生,母親趕回奔喪,我呆坐在鋁床下舖,時間正好是農曆的情人節。

礙於習俗必須過了農曆七月才能出殯。這段期間,憲兵部隊無法固定的休假方式,讓我感到心煩;政客不停地運作鼓動群眾抗爭,更讓我倍感厭惡。為了參加公祭,得在部隊多撐幾天才能順利放假。一下火車,就直驅外公家。時間已過正午,所有的親戚也都在場,還有很多很多我不認識的陌生臉孔,大家都顯得很忙。一身素白的母親只交代我在客廳坐著,他們要忙法事,阿姨和舅舅們因為沒修邊幅都顯得有些疲累但是平靜,在他們臉上看不到太多哀傷。因為幫不上太多忙,我在這裡略感到有一些不自在,到處走來走去,阿姨跟媽媽叫我看那棟要燒給外公的紙別墅,她們都說這棟房子很漂亮。別墅外,黏了六個人偶據說是外公的僕人,別墅內有魚池、盆栽,房子裡有DVD、卡拉OK,還有一台BMW,門口甚至還裝了監視器.......

在道士的引導下,大家向外公下跪扣首。我們開始搬東搬西,路邊臨時靈堂棚架也開始搭架,禮儀公司的人手腳很快,很快地就完成工作。輓聯、花圈、祭品、花架也在搬運下一一到位。按照道教傳統習俗繁複的手續,我們進行著告別式的前置作業,到田裡焚燒成堆的紙錢與紙別墅,這晚我們忙到快11點才各自休息。第二天一早,我又來到外公家。來參加公祭的人很多,主持人在旁邊講著外公的生平,要我們再看看外公的照片一眼,請他喝杯酒,外公就要上路了,他講的很有感情,我的眼眶感到一股熱流。最後,外婆也去拜了外公,回到屋內時,她的眼淚已經流了下來,走來坐在我旁邊,我趕快伸手去摟她肩頭。車隊終於出發送他這最後一程,外公最後就得長眠於這處寶塔了。

第三天,回到外婆家原想幫忙打掃。不料舅舅阿姨都已經將環境恢復原狀,也都各自回到工作崗位。我坐在長板凳上,望向外面。這間雜貨店,在7-11還沒普及之前,外公的雜貨店尚未沒落前,我見證過它的盛況,外公幾乎什麼都有賣,也什麼都不奇怪,可說是最迷你的超市。過年過節時,這裡是人聲鼎沸的,小孩吵著要煙火或仙女棒,大人要買麻將牌或是鞭炮蠟燭。

而現在門外這個畫面,是外公生前每天都會看到的景象。

環顧著這間雜貨店空蕩蕩的四周,才開始想念起外公。小的時候,因為外公這裡沒有什麼同儕玩伴,所以較少會來這邊,通常只有大年初二媽媽回娘家,才會被硬拖過來。如果有來外公這裡,最喜歡的就是狂A外公雜貨店的裡的零食還有飲料,有時候外公會叮囑我們要吃再拿,不要開了卻不吃,那時候還覺得外公真小氣,東西這麼多又吃不完,心裡一直認為外公是開雜貨店的,經濟狀況自然應該比務農的祖父好,也沒想過這些東西其實是要賣錢的,所以有時候對外公總是頗有微詞。漸漸長大,才開始瞭解自己的極度愚蠢與無知,外公一直是節儉的,商人不好當,得辛辛苦苦到外地批貨搬貨,才能點點滴滴攥下積蓄,靠著這間店拉拔他的子女長大。

後來慢慢察覺,外公對我們其實很好,過年他給的紅包總是所有親戚裡面最大的,不因為我們是外孫而有另眼之處。外公生性話少沉默,抽煙總是將煙都抽到已經燒到海綿濾嘴了才會丟,汗衫也都是穿到有許多的小破洞,一台機車在他的使用下騎了快20年還健壯如初,東西壞了也都是自己動手改造去維修,化腐朽為神奇,在這間店裡到處都可看到外公修護的蹤跡。之後外公會強要我們想吃喝拿什麼儘管自己拿時,我們反而會推託不要,擔心外公會因此賠本。從早到午夜,外公都會坐在收銀台的木桌後面,守護著他一手打拼起來的店,因此從小每次到外公家,總是可以看到他屈著腳坐在那,而這樣的期待也總不會落空。

最難忘的,是外公的一個習慣。外公只要是坐著,他都習慣把腳抬彎到胸前放在板凳上,吃飯時總喜歡配上一杯保力達B,他說坐這樣子比較自在,但我很想跟他講,他這個姿勢加上他瘦乾的身型,看起來更顯得佝僂與單薄,有時看了會令人很不捨。以後再回到這裡,期待的那個身影、令人懷念的坐姿再也看不到了,還有我想再陪他坐在長板凳上吃頓飯,一起啜飲保力達B的福氣也沒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聽說外公走的自然安詳,但他的離開,讓我又多了一些悔憾,我沒多掉淚但倍感鼻酸。

2009年3月14日 星期六

Here is your paradise


這裡離迪斯奈樂園太遠

家門口前的退潮港灣

才是我的快樂天堂


2003.06.28攝於花嶼 By Nikon Coolpix4500

轉筆

坐在回高雄的通勤電車上,前一天被曬昏加上睡眠不足的腦袋意識繼續不完全清楚,勉強自己閉眼養神數次未果,從背包裡掏出前幾天買的書起來啃讀。有一段時間沒念這方面的東西了,DNA、probe、codon、bacteriophage、ATCG這些字詞居然變成似曾相識的陌生感,還有一個小時才到終點,不想就這樣任憑目光伴隨窗外飛逝的風景而去,索性拿出原子筆來劃點註記,讓視線繼續停留在米黃色的頁面上。

一會兒就發現有一種好久不見的感覺回來了,但是書上的內容依舊不夠親和力,那到底是什麼讓這感覺復活?低首一望,原來是拿筆的右手不自覺地轉起筆來了。在大拇指、食指以及中指的合力下,筆桿還算聽話地在指尖來回轉動著。記得大三開始,提筆在紙上寫東西的機會就大幅的減少,取而代之的是兩手的手指在鍵盤上不停地劈哩啪啦敲動,生出一份份的作業與報告。總在寒暑假結束後的開學第一週,有種忘記怎麼握筆與寫字的錯覺,好像從那時候起我的原子筆也比較少斷水了。

轉筆這種略帶無聊又看似不穩重的動作,是在國中養成的。在那個升學第一的年代,老師與家長會想盡辦法要靜不來的孩子黏在位子上,於是乎轉筆與轉書這種不耗體力又隨手可進行的舉動變成是我們在那時候狂K書時的最佳排遣。那時候幾乎人人都會轉筆,只要一筆在手可謂無人不轉,於是上課及考試思考時總會無時無刻不聽到有人的筆掉在地板或是木桌上的聲音。轉到熟練後大家還會交換技巧,討論怎樣可以轉的持久,哪種筆比較好轉,比賽誰轉的久,甚至有人還練就兩手一起轉。老師們對這種行為感到很不以為然,甚至開始處罰,但大家都還是一不留神就又轉了起來。

在班上,我不算很會轉的,但是在全盛時期也學會了三四種轉法,有時唸書念到一半,轉筆轉的欲罷不能反而比唸書還專心。就這樣這個習慣一路帶到研究所。

還記得逼近聯考的那幾週,我還在K書中心為我那蹩腳的數學抱佛腳,那天不知怎麼就是解不出幾題,一想到即將赴戰場,手上的筆也就開始又無意識地轉了起來,大概是鬱悶的結果吧,那天筆一直不停地掉在桌上,越掉轉越兇,最後隔壁桌的人忍不住發聲了:


『同學,可不可以請你靜一靜。』

糞金龜



一開始,我真的不知道台灣也有糞金龜這種東西。我只有在DISCOVERY頻道跟國家地理雜誌裡有看過這種神奇生物的影像,感到很新奇。

可是我忘了台灣是一個寶島,有著令人驚奇的生物多樣性。氣喘吁吁地沿著石階往步道頂端走,還是那句老話:在旅途中,大自然往往帶給我們許多的驚喜與省思。

當我看到兩隻糞金龜同心協力推滾著糞球沿著坡道下來的時候,我真的是吃了一驚,石階的高度對牠們來說還是太高,所以當牠們不小心從上面摔下,總會跟辛苦推滾而成的糞球分道揚鑣,而牠們也總會立刻奮力翻身找回糞球,再跟親密伙伴繼續努力。

要拍攝昆蟲,通常我們都會使用微距鏡,這樣一來我們跟被攝體的距離勢必得拉近,沒多久我又在相近的地方發現了牠們,這一次牠們是才剛到原料工廠要製作糞球而已,看著這陀新鮮且氣味濃郁的米田共跟糞金龜,我竟陷入一種拍與不拍的兩難情緒中。我記得那天跟學弟為了拍牠們,一邊拍一邊做嘔,眼淚都流出來了。

學弟後來只說了一句便烙跑:學長拍謝,我不行了,你慢慢ㄍㄧㄥ吧!

1029母難日

如果說當年我老媽知道我會長成今天這個樣子,我不知道她會不會後悔生下我?

生下我,雖沒給她惹什麼大麻煩,但就是讓她的期望落空不少。功課從來沒有名列前茅過,穩定的持平,唸書時屌而啷當、蠻不在乎的樣子大概讓她捏下不少把冷汗。在她眼裡,我大概從來沒有用功這兩個字存在吧。還有就是我的體重,每次翻閱小時候的泛黃照片,她就會唸我說小時候她把我養的胖嘟嘟得很可愛,沒想到越大越難養,燉給我喝的中藥補帖,我從沒喝過幾口,都被哥哥妹妹喝去,搞到現在參逼八兼喔搭擅。國中的時候還一直燉那個轉骨長高的中藥湯給我喝,結果我因為厭惡藥苦味,也沒喝到幾口。老媽總會說,當初如果全都喝下去了,現在應該可以長更高吧。

老媽最寶的地方就是,以前國中時為了要把我養肥,只要盛湯給我的時候,一定會把鍋裡的浮油都偷撈給我,其他家人吃肉一定都是吃瘦肉,我碗裡一定是肥肉。大學時一度想換騎YAMAHA-FZR150,她跟我說體重80公斤達到就立刻換,不然騎起來不好看,天哪,這真是太奸詐了啊。

她最希望我可以念醫科,但是又懶又駑頓的我卻沒有辦法完成她的美夢。大學至今,一年到頭四處趴趴走,念研究所的第一年,坐飛機的次數保證超過她畢生的總和,成了名副其實的小飛俠。我知道其實我媽根本不太知曉我究竟在作些什麼,只是偶而聽我講述在外遇到的奇妙經驗,當然,那些危險的事件,我都很自動地幫它消了音。不願增添老媽頭上的白髮,因為我想她半生已經為孩子操煩太多了。

今天,我已經不是那個扒兩口飯就會喊撐,早起睡眼還惺忪,站在床頭衣褲鞋襪帽子書包都在老媽打理好才趕快衝到學校的那個小鬼了。現在有時我還是會故意鬧的老媽搖頭啼笑皆非,應該是殘存的孩子氣作祟吧。不過出門在外,全賴父母的信任與支持,讓我可以這樣無拘盡情揮灑自己天馬行空的興趣。

嘿,老媽,謝謝妳讓我來到這個美好的世界,希望民國67年的那天,我有乖乖地出世。

2009年3月12日 星期四

夜半槍響

林口憲校的冬天實在是冷的可以,還好晚上隊上常會派公差到餐廳去抬薑湯跟夜點回來讓大家享用。有次我略感有感冒的前兆,此時當然不是提早用斯斯,想起老人家的叮嚀,那一晚就拿鋼杯多盛點薑湯來喝,希望可以趕快驅走風邪。

薑湯又辣又燙,我一邊啜飲一邊開始冒汗,喝完後便蒙上被子溫暖的睡去。大概是那晚喝了太多薑湯,通常我是一覺到天亮的人,這次卻在破曉時分被膀胱的滿脹感給催醒。隨手披上運動外套下床去廁所,從走廊望去剛好看到隔壁中隊的安官正在帶下哨的學兵清槍,夜色昏暗我看不太清楚他們的動作,只聽到幾句清槍口令『..拉拉柄將槍機固定在後..擊發...』,突然出現一抹火光,伴隨『砰』的一聲,嚇了我一跳!我心想:『靠夭!不會吧?』只見到睡在我們中隊樓下的大隊長立刻氣急敗壞地衝出來:『我X你媽的X,搞什麼鬼?』這時,很多同梯都被槍聲及怒罵驚醒,有些人也好奇地跑到走廊來看,分隊長趕快叫我們回寢室。

天亮後,大家都在議論這件事。後來分隊長跟我們說,當時那位安官似乎是有點精神恍惚,在清槍拉拉柄兩次前,沒注意到槍兵的彈匣還未卸下,所以一喊擊發扳機一扣,子彈就真的擊發了.....還好我們清槍都是槍口朝向天空及無人之處,不然後果不堪設想。至於那位安官據說被大隊長罰關禁閉,不過先前在出那位士官的公差時,就覺得他有點散散的,或許這也是這次危安事件發生的主因吧。

本來我只是因為尿急而下床撇尿,卻無意間目睹這一切,真的是令人難忘的一幕。

學兵出更

在林口憲校放完第一次假後,中隊長就跟我們表示即將要接戰勤中隊,說真的起先我根本不知道接戰勤中隊是要做什麼,只知道要開始卡哨了。果然一收假返營就看到中士分隊長開始在排哨表,樓下中山室也空出一角,擺放槍櫃、防彈衣及短警棍等裝備。聽說哨長會電人,所以我們這些學兵戰戰兢兢地開始擦起勤腰,不過我們這梯發生一件糗事,就是連上的分隊長沒教我們做甲服,所以上哨時是穿草綠操作服,因此一開始我們被哨長飆的狗血淋頭、耳鳴不已,總之,我們就這樣硬著頭皮懵懵懂懂地開始站哨了,前幾班哨下來,整個膝蓋跟腿都酸痛不已,大家都唉唉叫,抱怨寫在莒光作文簿上,區隊長只批一句『站久就會習慣了』。

事實也的確是如此,因為習慣之後,站哨在之後的軍旅生涯中有時算是輕鬆的勤務。

初到林口憲校之際,我曾打電話給一個以前學生時代也是憲兵退伍的學長,他在電話那頭叮嚀我說:『林口晚上會很冷,卡哨記得要穿衛生褲!』當時我還哈哈大笑,心中暗笑學長:『衛生褲?!是您太虛了吧?我這熱血硬漢最討厭穿的就是衛生褲!』當時周遭有幾個同梯也曾被我虧他們穿衛生褲的樣子像怪叔叔-志村健。

11月的林口憲校晚上已經常常籠罩在濃霧中,平日大家最關心的就是哨表,當熱騰騰的哨表一出來,大家一窩蜂搶看的熱潮比搶水果日報還誇張。我最常卡的哨點是在餐廳後面的彈藥哨, 崗哨裡本有一盞小燈,後來壞掉就沒換修過,所以半夜時幾乎都是站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幕中。怎麼知道哨長是否帶哨過來了?只要在暗夜中,看到一個微微反亮的物體慢慢靠近,就知道是哨長要來接哨了,那個反光的東西就是哨長勤務腰帶那塊銅牌,可見哨長的勤腰擦的有多亮。在憲校,在我們都還是傻傻的學兵時,哨長給我們一種非常權威的感覺,他們的服儀與肅殺氣息堪稱是學兵的模範。

但站哨有時候的確十分乏味,尤其是在那種眾人皆睡我獨醒的時刻,眼睜睜看著老鼠鬼祟地沿著牆角跑竄,看著天未破曉前伙房學長踏著蹣跚步伐進入廚房,偶而還得注意腰際的那台摩托羅拉MTS-2000電量是否還在安全線,那時天氣已經越來越冷,晚上上哨都還要穿上大衣,但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有次我又輪站半夜的彈藥庫,那一天真的好冷,羊毛長大衣在今晚的功效就跟街友遊民睡在路旁所蓋的報紙沒兩樣,哨長帶隊來接哨時還穿著雨褲,我走在隊伍最後一個,全身都在發抖,牙齒也不住地上下打顫發出喀喀喀的聲音,在立定等大正大副換哨的空檔,我努力讓自己不要顫抖得那麼誇張,但寒意還是不斷地像電流般襲擊我的脊柱,我想『倚天屠龍記』裡的張無忌當初身上中那『玄冥神掌』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經過這一晚,在憲校只要卡夜哨我就會不爭氣的偷穿上衛生褲,搭配衛生衣跟黑長襪,整個身軀幾乎都有貼身的衣物包覆,就再也沒有這樣失溫的經驗了。

阿嬤的哭聲與笑顏

進憲兵學校受訓的第一個假期,返家打電話給遠在南部的阿嬤,年邁略有重聽的阿嬤一聽到我的聲音,整個嗓門瞬間放大。

「喂?阿嬤,我當兵放假啦,阿你有沒有穿暖一點?我現在到林口受訓,這邊天氣很冷。」

「有啦!有啦!你在部隊要聽長官的話,才會有人緣,知道嗎?你在北部當兵喔?不錯不錯,沒去外島,離家近就好!」

就在我要跟阿嬤說我跟老爸還有堂哥一樣都當憲兵時,電話那頭突然傳來阿嬤哽咽啜泣的聲音

「幸好你不是當憲兵,憲兵有夠操,你爸跟你阿隆哥都當憲兵,有夠硬斗,跑步跑到腳踝扭到腫起來還不能休息...嗚嗚,我好怕你也被選去當憲兵,嗚嗚.....」

我嚇一大跳,趕快出聲:「阿~阿嬤,妳不用煩惱啦,我當陸軍啦,陸軍啦!不會操啦!不要難過啦,我過的很好啦。阿嬤,妳不要再哭了!」

所以對一個老阿嬤而言,孫子會不會被操到遠較當兵的榮譽要來的重要。

於是本想脫口說出的話,就這樣硬生生哽在喉頭然後吞回肚子裡......


這是我當兵時給阿嬤的第一個善意謊言,後來不知為何她知道真相,某次放假回去探望她,她還不悅地怨怪我欺騙她,我只好裝乖:『阿嬤,我當的是爽憲兵啦,我整天都在做文書的工作,妳看我的手臂都沒曬到太陽,很白吧?』阿嬤瞄了我一眼『嗯,比唸書時還白,你們這些讀書人,部隊都比較不會操你們。』我坐在阿嬤旁邊,摟著她的肩搓著她的手,看到她露出放心的笑容。

阿嬤,對不起,其實我最後是分到裝甲憲兵營,我們每天都戴頭盔、穿長袖出操.....

鐵衛前傳

之前就有聽比我早入伍的朋友說,幹訓班跟憲兵會是最早來新訓單位拉人選兵的,沒想到憲兵單位第三天就來選兵了,我不知為何符合他們徵選的初步條件,跟一些同梯的弟兄被帶至餐廳準備任君“挑擇宰割”。餐廳在這裡是多用途的,除了可供一整營的弟兄一同用餐外,也是一些典禮或是長官集合講話的場所。

憲兵的甄選規定還頗多,要驗尿還要脫衣服看你身上有沒有刺青、疤痕,然後面試官會問你一些問題,問你有沒有前科、痼疾和家庭概況等,如果一有不符合他們要求的,就會立刻被剔除。這次來選兵的是202指揮部,也就是說之後若有“幸”入選或是抽中,就可以在大台北地區服役。

如果依我家的風水位置來看,在總統府附近服役應該是最近的。沒想到他們說我的身高不符鐵衛隊標準,應該無法如願,當下心裡彷彿挨了一記悶棍,怎麼講話這麼直接呢?選兵的單位很多,有機車連、特勤隊、憲兵學校、國安局等,有些單位是直選,想去那就去那邊參加面談,有一位中校長官一直問我要不要參加憲兵學校的勤務連駕駛選兵,他講了很多好處,包括駕駛很涼、可以換證照等;也講了不少其他單位的缺點:譬如哨所偏僻、人數很少、勤務很重等,但是我當時不知為何就是寧願去參加一般通用類的憲選,看著他看我的眼神,我猜他一定覺得我很白目鐵齒,於是他招手叫一個中士把我帶走,那中士還咕噥:『學校後勤單位你不要,偏偏要去202被操?』其實我沒別的意思,我當時只是不想下部隊後留在五股而已。況且參加202指揮部選兵,最後能否有參加抽籤資格還是得經過他們審核,事情會怎麼發展就盡人事聽天命吧。


幾日後,憲選的結果揭曉,我當場抽中了台北市某個憲兵營,這是一個我從來沒聽過的單位番號。只知道被憲兵徵選上了,就不必再去跟人家擠小抽,也不用擔心會抽中外島籤,就像申請入學提前放榜一樣,心裡總是安定一點。

不過最讓我狐疑的就是,那些最終徵選進天下第一營的人,怎麼沒幾個比我高?其實之前嫌我矮的選兵官自己都沒比我高,選進去的還有不到170公分的,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轉念一想算啦,反正已經如願回台北當兵至少以後交通費及通勤時間都省下了。

選兵人事官說:「恭喜你們成為憲兵這個大家族的一員,你們以後就是忠貞xxx梯,不要問我憲兵是不是比較操,試問憲兵在做的事,其他軍種難道就不做嗎?有哪個單位不用站哨、跑3000公尺、拉單槓?也不要問我當憲兵錢有沒有比較多,義務役大家都是一樣的。」望著眼前這些正襟危坐的弟兄們,想到大家之後都將會是忠貞鐵衛的一員,也將會分發到各單位去,屆時是否會有同梯的可以互相照應呢?

答案既然已經揭曉,晚上還是先排隊打電話回家跟家裡報告一下這消息。

「喂,媽!我跟妳講我被選上憲兵了,之後會回台北當兵了!」

「你喜歡就好,喜歡就好。」話筒那一端傳來略顯興奮的聲音。

「媽,這不是我自己選的啦,是軍方篩選的啦!」

「嗄?喔.............」

「好啦!好啦!有事我放假回家再跟妳講啦!」

掛上電話一轉身,卻開始擔憂起自己不青春的肉體是否可以應付憲兵部隊的要求..........

2009年3月11日 星期三

這是義務,願不願役?

沒當兵前大家都說軍隊就是社會的縮影,也有人說服兵役是中華民國每一個成年男子的義務與權利。憲法第二十條規定:「人民有依法律服兵役之義務。」「兵役法」第一條規定:「中華民國男子依法皆有服兵役之義務。」同法第三條更規定:「男子年滿十八歲之翌年一月一日起役,至屆滿四十歲之年十二月三十一日除役。」經徵兵檢查合格者,適服現役之役男,以抽籤決定之軍種、主要兵科及徵集順序,徵集入營服役。

雖然大學畢業就一直想早點入伍服役,也相信自己為當兵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沒想到卻誤打誤撞考上研究所,拖了三年才畢業,返家後以為兵單會不請早來,沒想到竟然還得跟區公所報名排隊,想想實在好笑,因為入伍的日期一直處於不確定狀態,加上自己的時間太過零碎,所以一直沒去找個臨時的打工機會,又有感於等待的時間實在是太無聊,看電視正在重播兩三年前的一齣台灣偶像劇,突然興起想看的衝動,但是斷斷續續有一集沒一集地看,既不過癮也不連貫,就花錢訂了DVD打算用來排遣消磨時間。所以,當門鈴叮咚響起時,我以為是宅配送到了,搶在老媽面前趕著要攔截簽收,沒想到卻被一個大大的紅色關防與市長馬英九等字樣給嚇了一跳。

好吧,該來的總會來,想閃也閃不掉。看看要準備的東西還算不少,之後的時間還得撥一點出來處理入營的東西。想不到現在入營前,區公所還舉辦座談會,真是有夠炫。我的新訓單位在宜蘭金六結,趕快求問GOOGLE大神這是怎樣的單位,不查則已一查吐血,「淚灑關東橋、血濺車籠埔、魂斷金六結」,扣掉已經廢掉的關東橋、車籠埔,只剩金六結還健在,除了聽說外島籤很多,先前還有新兵被操到暴斃.......

託中華民國兵役法的福,我們這些年滿十八歲至四十歲役齡男子被徵召到此,來自四面八方的英雄好漢、豺狼虎豹得以齊聚一堂,因此在這裡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人。像我們這種義務役的有很多人都是不願役,所以在入伍前就耳聞一堆五花八門的避役方法:增肥減重、熬夜灌咖啡、打針注射、自殘自傷還有花錢買通關......等等,而來到新訓中心後就會看到有些人提出各種病症要轉診複檢,其實想一想,一年半載的時間或許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已經過慣了脫韁野馬自由生活的人,又有誰想忍受被約束、制式又統一化的管理呢?

坦白說,對於當兵我是抱持著不排斥的態度,想想自己的父執輩不也都經歷了這麼一段歷練,且國家法令擺在眼前,我傾向凡事按規定來,該面對的,我不會逃避。若干年前暑假參加過成功嶺的大專集訓,那時就已經對軍旅生涯有了一個大概的輪廓,事隔多年若非有照片以及一紙結訓證書為證,當年參加集訓的記憶早已模糊且破碎。而今自己再度著上戎裝身處其中,重拾親朋好友們的灌水描述,雖然時空情境已經轉換太多,但那景象意況漸漸又變得清晰了.............

2009年3月10日 星期二

Scent

在走廊和一個女子擦身而過,她身上的香味讓我忍不住回頭看她一眼。

記憶最深的氣味,是那種只有在鄉村才容易聞到的燒柴味。小時候被放逐到阿嬤家,那是段終日在外趴趴造的時間永遠多過待在屋內的時光,在那個物質資訊都不發達的年代,洗澡可不像廣告裡:『加班會累嗎?我來幫你放熱水。』阿嬤家的洗澡水是要用燒的,不是用瓦斯爐燒,而是在屋外用柴火燒,水煮滾了以後才將水舀進鋁製水桶提進浴室加冷水來洗澡。

我最喜歡幫阿嬤燒洗澡水,不是因為我喜歡洗澡,而是我熱衷於燒水的過程。我會拼命添柴火,拼命煽,有時候柴比較濕,煙會很嗆,眼淚會不聽使喚直流,有時候會把自己臉弄得跟花貓一樣。後來阿媽加裝了水點火熱水器,洗澡水不用再費力去燒了,但是燒柴味卻燻烙在我鼻腔的記憶轉變成一種鄉愁。

很久以前有個女孩的味道曾經讓我著迷,她習慣用一種帶有白麝香的沐浴乳,所以她身上總是帶著淡淡的香味。大家在一起的時候,我都有一種〝人未到味先到〞的錯覺。有一次搭捷運的時候,我突然聞到那股熟悉的味道,循味結果居然是從一個陌生中年男子所散發出來的。

後來,我跟女孩說:不是從妳身上散發出來的白麝香,好像就不是白麝香。

Scent悄悄飄過,卻帶我穿梭回到從前。

狗小弟


安安是隻受虐狗,在我高二那年來到我家。

只記得那是在我晚自習後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的夜晚,老媽用興奮的語氣跟我說爸買了一隻狗要給我們養,心想老媽一定又在唬了,隨口應了聲:『我看是布偶吧,放在哪裡?』就逕自往房間走去,結果老媽把我拖到陽台,我跟牠此時四目相接………

初相見並不甚歡,牠跟我心裡想要的很不一樣,白色的捲毛讓我感覺很不敏捷,要摸牠頭的時候不是閃躲就是拼命的發抖,尾巴總是下垂的樣子,讓我又添了幾絲反感。第二天一起床,就看到牠人立把前腳放在床尾一直望著我,見我起身後一直在客廳裡興奮地拔足狂奔。

後來,我才知道老爸是去找朋友時,牠正被主人毆打而躲在牆角可憐地瑟縮著,就在主人半買半送下將牠帶回來,我這才大悟牠先前發抖的原因。在家人的疼愛下,安安日漸成長也越發有自信,尾巴像是勝利的旗幟總是高舉,身型挺拔健壯,吠聲有力宏亮,抬腿撒尿的技巧也越趨成熟,雖然還是常有令人噴飯的行為,但變成全家開心果的牠與大家的感情越來越好,空暇時我總會帶牠出去運動跟解放,牠有與生俱來的和平善良本性,不曾看牠與其他狗兒或貓咪交惡,就算陌生的大人或小孩想逗弄牠,也沒見牠不悅過。看牠邁著輕快的步伐,我想牠已經走出小狗時的陰影了。

雖說沒有『一見鍾情』,但在我們三兄妹裡,安安跟我的感情出奇的好,這點讓其他人頗為吃味。老媽總是說牠跟我的性子跟行為很像,還戲稱說簡直就像我的小弟一樣。有好吃的東西,從燉補的雞肉到餅乾甜筒冰棒甚至芭樂甘蔗蘋果,我總不會忘記跟牠分享;每天睜開眼睛,第一個跟我道早安的人是搖著尾巴的牠;我散步時牠在旁邊亦步亦趨;面臨考試我獨自挑燈夜戰時,書桌底下總有個毛茸茸的溫暖身軀陪著我。在那個還有著維特煩惱的年紀,有時心情煩悶時我會關起房門屈膝坐在地上,把安安的前腳放在我的膝蓋上,然後開始跟牠說話,說我的苦悶或是敲牠的小腦袋跟說牠做錯要改進的地方,牠總是瞪著圓圓的眼睛不停的動著牠的腦袋瓜,一副很認真的樣子加上無辜的眼神,會讓我忍不住笑出來。

到高雄念研究所的某次過年,看到許久未見的牠及乾淨又胖胖的身軀,我想我不在家的日子裡其他人對牠都還是一樣疼愛吧。想起考上大學後,每個週末閒暇時除了洗自己的機車外,跟牠最麻吉的我理所當然地也要負起洗牠的責任,晴天的時候,我總喜歡把牠洗的香噴噴的,然後再把牠的毛梳的蓬蓬的,一起坐在頂樓的水泥桌上曬太陽。安安似乎很喜歡奔跑,當牠奔跑時,耳朵會往後飛,加上短短的尾巴總讓我有種看到兔子的錯覺。不過說也奇怪,看牠奔跑我也會有快樂的感覺,希望自己也可以快樂地奔跑。我相信人跟動物之間會要好是有原因的,是無私單純的真心相待吧!那感覺我現在還想不到該怎麼形容完全,或許以後有機會再說。

狗小弟的名字是媽取的,說是希望牠能永遠平安健康。

再見林鵰

終於結束了。

關於這座山的例行調查,終於在2004/12/11那天的早上九點三十分劃下了一道休止符。2001/12/21,我在鳳岡山苗圃的訪客記錄簿第一次簽下我的到訪記錄,再看看這次上山的伙伴,同級的就我最老了,不懂何以我會存在這計畫裡到這一刻。只記得在夏季的一場對話裡,因為賭爛而篤定地說出:『好!我會就做這計畫,做到結束。』

走在陽光難得侵入的人造林樣區裡,我竟還在納悶,何以這本完全不屬於我的樣區最後會落到我的肩頭,時光得回溯到大車翻落山谷的那一刻,以及我不再踏上菊島的那一天。

每次在六個樣點與樣點間來回,總會湧起很多思緒。在第一個調查時段的第六個點,我習慣坐在被砍倒的台灣杉上面休息,踢踹掉黏卡在登山鞋深刻的鞋底的泥土,看著殘留在這裡的木炭與灰燼,總會讓人也想利用這短暫的停留時間也來生一把火,讓這中海拔霧林帶的冷冽氛圍不要那麼讓人感到顫抖。

起身,繼續未完的工作。抖抖身子,抖掉一些落葉,也暫時抖去那些煩擾的思緒。在一向有千山鳥飛絕之感的林子,漫不經心地往前踱,偶而的鳴叫或目擊會稍微讓人回過神,放下掛於頸項的望遠鏡,用左手掌當墊板,草草在記錄表上劃上幾筆。對這一切,是無心了嗎?還有人還熱衷於此嗎?相信經驗是一連串累積的過程,時間到了半月也會自然圓,那又何必去汲汲強求些什麼。

少掉一些人與人之間的糾葛,這塊土地是值得愛戀的。這是最後一次的巡禮,在黃腹琉璃與鱗胸鷦鷯間歇的鳴聲裡,腦中突然發出的聲音。

在萬里無雲的天然林樣區上空,一次看到三隻林鵰盤旋而上。一時還是有那最初的悸動,但這念頭很快地被壓蓋下來,有誰會去在乎你在這裡看過幾次什麼動物?看再多又能代表些什麼?不論是握著機車把手還是汽車的方向盤,上山與下山都是一樣的顛簸,但路況比起第一次上來時好的很多。上山做調查,有時像是度假;有時像是逃避,有時得到什麼;有時失去什麼。調查一旦結束,想立刻下山的心情是不變的。

即便是最後一次,也似乎沒那麼令人留戀的。有什麼好留戀的?用腳踏用刀砍出來的路跡最終會被蔓草所湮沒,我們不過是奉命的例行造訪者罷了,而今指令結束,也該劃下句點。百步蛇與標蛇還有褐林鴞則是自始至終都未能一如前人的研究裡,活生生地目擊遭遇過。巧合的是開始與結束都有林鵰的影子,印象裡牠時而低颺於山林,時而遨翔上藍天,忽近忽遠,好像在收集著山林的各種線條;最後牠總會落入山的另一頭,再也看不到。

關掉四輪傳動,車子開始平穩地駛在柏油路上,這次再也不會回頭了,彼此繼續各自的旅程。


Indian Black Eagle,有緣,我們還會在山林裡重逢。

那麼,再見了。

被放棄的生命


確定了巢的親鳥不會再回去以後,穿了沼澤衣將快凐沒在雜草裡的蛋取回來。


只剩下三顆,另外的兩顆不知道飄落到何方了。這巢築在一個池子邊,池子緊鄰養豬場,下水的時候,鼻子對此地的氣味早已如入鮑魚之肆,但心中卻還是千萬個拜託,暗自禱告沼澤衣不要滲水,一再戒慎恐懼提醒自己不要在此地失足滑跤。

蛋很小, 三顆握在手裡很怕一個不小心就全部捏碎了,蛋上的花紋很面熟,跟暑假在那個充滿玄武岩記憶的小島上其中一種海鷗的蛋有點像。

撇開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疑問,回到實驗室以分子生物的技術來進行。我是這方面的門外漢,在實驗室伙伴的耐心指導下,謹慎地一步一步進行實驗步驟。蛋才剛輕敲,就立刻「啵」的一聲爆開一個縫,某種東西包著膜鼓出蛋殼外,還有些蛋液噴了出來濺到我手上,這讓我不禁又回想起最後一次在那個島嶼上獨自在豔陽下測量著鳥蛋的情景,一樣是令人微驚「啵」的一聲,不過此時在這一聲後伴隨的是隨即散佈滿室的臭蛋味,這讓我對另兩位身在此室的實驗室伙伴有點不好意思,要他們也一同享受這令人作嘔刺鼻的腐臭味。

解剖刀輕輕劃過蛋膜,很多濃濃黃黃的液體洩了出來,那味道也更加濃郁了,到此時我開始懷疑這裡面說不定是已成形的小小鳥了。懷疑是合理又正確的,小心翼翼地打開一整顆蛋,一個尚未睜眼軟軟的小黑身軀就滑了出來,肚子部分還跟蛋黃相連著。小心地切取下我們預計可以使用的部分組織,也盡量維持著這些早夭生命的形體。
看著牠們的樣子,我又開始浮現問號。既然蛋內的雛鳥都已成形,何以親鳥不肯孵育牠們直到破殼而出呢?就這樣會不會放棄有點太可惜??是要怎樣大的干擾所致呢???

剎時希望自己有解答這些疑問的能力。

2009年3月9日 星期一

最激烈的抗議


曾於髒臭的淡水河畔,看到過斑龜曬太陽。


其實,本來我是不會去注意在這樣的一條『黑龍江』裡會有什麼生物的,但是因為這些忍者龜的曬日疊疊樂隊形實在太突兀,讓人很難不注意到牠們的存在。


喔不!應該是要說很驚奇牠們的存在。

也曾於麥寮鄉省道邊的大水溝看到斑龜在裡面生活,這條大水溝裡除了包容了來往車輛任意拋出的垃圾外,還有黏稠的污泥、動物的腐爛屍體與成團的紅蟲,在夏夜晚風的吹拂下,水溝散發出來的味道還是令我不禁作嘔。

為了記錄,我們得先將牠暫移到陸地上,徒手的捕抓,除了惡臭之外,更讓我見識到污泥的黏稠度。照例拍照完後,雖有不忍,還是得將牠放回原地。我常在想,是怎樣的勇氣與無奈,讓這些動物還願意生存在被人類弄得如此惡劣的環境?

還是說,牠們選擇用靜音來做最激烈的無聲抗議?

過河小卒

沒過河前,卒只能往前走,過河後,除了往前走外,還可以左右移動,一次一格。不過不管過河與否,兵卒只能前進,不能後退。

似乎不是由自己在掌控的人生,既定的目標總是無法如願達成,好比在很多時候,自己並不曉得為什麼要做這些,以及動力要從那裡來。

真的認為自己放任不務正業到這種地步,而真覺得慶幸的,沒有人使我所有嚴重的掙扎,不至於再更進一步。終於在走走停停,告一段落的當下,回頭思考這一切起初是怎麼開始。預期如何應用,娓娓道來的情境只留下沈默的註腳,而不再是沒有進度或不得不從頭的那些日子裡難堪的臉色。已經不知道要如何看待關心你的人對你一舉一動的建議、忠告。曾經想應該要讓這種氣氛變成一股動力,現在則覺得要固執到底,雖然結果可能會很極端,但我本來就不是很會找所謂的平衡點,這一切不就是一股氣嗎?沒有理性不理性,只有喜歡不喜歡、可以不可以。還是其實那不是關心,是和我後來反省的結果一樣,感到愧疚地,僅是一種自以為是。 離題了。這條學習的支線就暫時到此吧,我心知驅動的力量來自於自己曾經對科學家的想像,但那畢竟是十幾二十年前的事了,現在的我漸漸失去勾勒未來藍圖的能力。

奇怪的是,坐在電腦前,理不出頭緒,竟還是有種愉悅感。

2009年3月8日 星期日

那些年的人與事-子不語篇

前言:本文是小弟在服役時,為了搜尋關於憲兵的兩三事,在Google輸入『憲兵』兩字後無意間發現的,其實內文中也僅僅出現過一次憲兵的字眼,然故事情節卻緊緊地攫抓住我的視線,這篇文章最後一段話,是最讓我湧生感動的文字。我忝為理工科的學生,對怪力亂神的事從不與置評,但偏偏在野外發生過幾次離奇湊巧之事,讓我對於超自然現象不得不存有敬畏之意。再者,作者的故鄉『三條崙』碰巧就是我初探野外研究的開始地,這裡對我有相當程度上的意義,純樸的村景更是令我感到親切。當兵的確是一個備受壓抑又苦悶的歷練過程,經過這一關很多事情都將蛻變。最後值得一書的是我與作者素昧平生,但是其部落格文筆造詣與攝影功力都是小弟認為可讓人細細咀嚼品味之作,小弟已徵詢過原作者chinchun兄同意,將其軍旅生涯作品『那些年的人與事』中一篇文章轉載自此,另POST出其BLOG網址如下:
http://chinchun.bluecircus.net/
http://chinchun.bluecircus.net/archives/military/

跟諸位分享,也再次感激chinchun兄同意讓小弟轉貼其文章。

--------------分隔線後為故事的開始------------------

九月的外木山,夜涼如水。

「排A,你是志願役的,希望你以後不要回到中隊去...」邱仔在安官桌前一邊擦著他珍愛的憲兵鞋,一邊跟我閑扯著。

「怎麼?為什麼不要我回中隊?」

此時邱仔神秘兮兮地放好他的擦鞋器具,一邊握著他的Motorola MTS-2000,一邊小心翼翼地瞪著鐵門外的動靜。

「我告訴你,」排A,「中隊有那個啦...」

此時邱仔的臉比起"那個"實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時我已經入伍一年,駐地也換過不少,這種事情,我還是第一次聽阿兵哥提起,更別提親身經歷過。雖然在鳳山受訓時,三更半夜在荒郊野外的亂葬崗行軍是家常便飯,倒也沒遇見什麼特別奇怪的事情。

「哦?那你倒說說看是怎樣的狀況?」我有些不置可否。

邱仔此時見到我有些興趣,就顯地更加神秘。

「聽說,在中隊後面的廣場,有人見過一個士兵,當然是編制外的士兵...」

「而且...」,邱仔此時壓低聲音...「聽說他沒有臉...」

此時是子夜十二點多。邱仔雖然看起來正經八百神秘兮兮,可我卻覺得他的表情有些滑稽。

「你想太多,下哨後趕快給我滾回去睡覺!」

「還有,」我補充道:「有新兵來的時候,不准跟他們提這些。貴台是否抄收?」

「抄收啦...」邱仔見我一點也沒被嚇到,只好自討沒趣地繼續瞪著他的鐵門。

隨著班哨的任務日漸繁重,人員來來去去,這件事情漸漸被我拋諸腦後。

七個多月後,中隊副連長退伍。由於我是志願役軍官,而隊長不是很信任另外一位陸官畢業的排長,於是那位學長就到了基隆嶼當島主,我則被拉回中隊擔任副連長。回到中隊之後,外木山那小小的班哨無法與這裡的任務相提並論。除了人員外,龐大的裝備及直接面對上級的壓力,使得我幾乎已經忘記自己還是個小少尉。當然,邱仔那天晚上跟我說的事早已忘的一乾二淨。

之後,發生了許多事情。

八月上旬,一批新兵下到中隊,中隊又顯的生氣勃勃。這批新兵有個背景很有趣的弟兄,他入伍前是個乩童,長的人高馬大,不過卻是個老好人。因為這個梯次只有他一個人來到中隊報到,上面是學長,下面也沒有任何學弟。換句話說,他現在是全中隊最菜的人...俗話說,菜不該死,罪該萬死。也因為這樣,我特別注意他的動靜,避免肇生危安。

話雖如此,意外還是發生了--而且,出乎我意料之外。

某日晚上,例行汽巡任務時,駕駛小谷一路上一付欲言又止的樣子。
小谷是個上兵,從下中隊就一直擔任駕駛。雖然話不多,卻是刻苦耐勞,也不會有老兵的惡劣習氣,是個值得信任的好弟兄。初到中隊時,除了一些幹部外,多虧他的幫忙,讓我很快進入狀況。

「有什麼話你就直接說吧,如果你不希望其他人知道,包括隊長,我會幫你保密。」

「嗯。」小谷點了點頭,直接就問我:

「副座,你相信鬼神嗎?」

「...沒關係,你僅管說。」此時這部老巡邏車內的冷氣呼呼吹著,雖然穿著長袖操作服,卻仍讓我不禁打了個冷顫。

「隊上真的有人看到了。就是那個XX梯的菜兵,當過乩童那個。」

「他剛下中隊時,有天我跟他出步巡,他一路上一直想跟我說些東西,可是我叫他閉嘴好好巡邏。直到有天我發覺不對勁了,我才要他跟我說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他有天深夜下守望哨時,煙癮難耐,於是就偷偷躲到中隊後面的曬衣棚偷吸菸。話說他爽到一半時,突然發現有腳步聲漸漸向他走來,他嚇的趕緊把煙丟掉,低著頭準備被抓。結果,那個人走到他跟前停住,動也不動。他不敢抬頭,就看著對方的腳等對方出聲。可是,他等了好一會兒,對方就是一聲不響。

這時候他突然發覺不對勁,因為他發現對方的軍靴是他沒看過的形式,綠色的褲子也打著綁腿,不是海巡目前不打綁腿的藍色軍褲。此時他不禁倒抽一口氣,再往上看,看到藍色的名條後,他確定對方不是自己人了...

最後,他鼓起勇氣看對方的臉,卻看到一張矇矓,沒有五官的臉...」

小谷一口氣說完,如釋重負。

我們看著外木山么六碉堡的海面,不發一語。

冷氣此時似乎有點強,我把車窗打開,透口氣。

「所以你相信他?」

「是啊,因為新兵不可能會說謊啊,根本不會有老兵跟他說這些,這是不成文的規定,老兵很忌諱的。所以副座你沒注意到嗎?深夜會在那一帶走動的都不會有老兵,清一色都是菜兵啊!」

「重點是,」小谷強調:

「我相信他。」

此時,我想起將近一年前,已經退伍的邱仔跟我說的有關中隊那個無臉士兵的事情。和我從小谷口中聽來的比對,有如裂像對焦屏中的影像,由模糊,漸漸地由兩個半圓合而為一,景象也漸次清晰起來。

我沒有跟小谷說這些,但是心裡已經有個底。

「後來我要他不要想太多,也叫他別擔心,有問題可以隨時找我。我也已經跟班長講了,不要再排他守望哨,就先讓他跟我出步巡。等他有學弟進來再說吧,人家也是人生父母養,總不能讓他嚇到逃兵吧。因為隊長不相信這套,所以我才跟副座報告。如果缺人上守望,我去也無所謂。」小谷開著他的巡邏車,若無其事地說著。

「你做的很好,我不會跟其他人說這件事。不過你也記得要保密,麻煩你了。」

小谷點點頭。

其實,那個新兵看到無臉士兵的地方,就在我的寢室外頭。但是,四個多月來我從來沒有感覺任何異樣。自入伍以來,對於這種超自然的現象,多抱持著半信半疑的看法。直到那個晚上,我才震驚地接受這個事實--原來,這世界上還是有許多我們無法解釋的事物。雖然某次裝檢前的深夜機巡時曾經追蹤一部在我眼前道路消失的車輛,但理性的思維告訴我那輛車子一定是走到我看不到的小徑了。要不就是過度疲累的我一時眼花,無法相信那是所謂的超自然現象。

不過,當天清晨回到寢室,疲憊勝過疑慮,一切又回到正軌。

自此,中隊依然正常操課,正常作息,如同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一般。那位弟兄如願地等到他的學弟--雖然也只有兩三個。而小谷,也在數月之後順利退伍,回去當他的良民。不久,我亦調動至大隊服務。後來,時常在深夜閒聊時聽著學長講起野柳女屍,和平島的無名幽魂以及種種部隊裡所發生過不可思議的現象。雖然都是他們親身經歷,卻也無法讓我感受那種現代知識面對無法解釋的現象時,無助的情緒。我只憶起,在小谷跟我說起這件超自然現象的那個深夜,其實我學到的不是人類知識的渺小,對大自然未知事物的敬畏。而是,我看到一位屆退老兵對人的溫柔敦厚,以及在苦悶,備受壓抑的軍旅生涯中,焠鍊而成的勇氣和圓融。